
冰冷的雨点砸在挡风玻璃上,像无数只灰色的飞蛾在扑火。
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但我浑身都在发冷。
许佳的尖叫声已经变成了带着哭腔的哀求,她疯狂地拉着车门把手,可那玩意儿像是被焊死了一样。
“梁浩!停车!你快让它停下!”
我比她更想停车。
我的脚死死踩在刹车上,整个人都快站起来了,那块踏板却坚硬如铁,不起任何作用。
方向盘在我手里疯狂地颤抖,一股不属于我的力量正带着它冲向漆黑的道路尽头,那里是一片废弃的采石场,是悬崖。
车载导航里那个该死的女声还在用甜美平静的语调播报。
“前方三百米,抵达目的地,本次导航结束。”
结束?
是用我们的命来结束吗?
这辆我花了半辈子积蓄买回来的二手车,今晚,要带着我和我的未婚妻一起去死。
为什么?
01
两个月前,我的人生是另一番景象。
我叫梁浩,一个平平无奇的程序员,每天的生活就是公司和出租屋两点一线,最大的梦想就是能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车。
不用太好,能遮风挡雨,能在我加班到深夜后,载着疲惫的我回家,而不是在寒风里等一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的网约车。
更重要的是,有了车,我才能更有底气地向许佳求婚。
许佳是我谈了三年的女朋友,她从没要求过我什么,但我自己心里过意不去,总觉得不能让她跟着我一直挤地铁。
那天,我在二手车网站上看到了它。
一辆黑色的奥迪A4,八成新,里程数不高,价格更是让我心动不已,几乎是我预算的上限,但咬咬牙,努努力,也能够得着。
照片上的车漆黑得发亮,线条流畅,透着一股子沉稳劲儿。
我几乎是立刻就打了电话过去。
车主叫吴峰,听声音是个很爽快的中年男人。
“小兄弟,你运气好,我这车是真不舍得卖,急着用钱才出手的,车况你放心,跟新车没两样。”
我们约在一家咖啡馆见面,吴峰本人比声音里听起来要憔悴一些,眼窝有点深,但人很客气,把车钥匙和所有手续都摆在桌上。
“随便试,开一圈看看。”
我坐进驾驶座,手抚摸着真皮方向盘,闻着车里淡淡的皮革香味,心里那点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车子启动平稳,发动机的声音低沉有力,开起来的顺畅感是我以前开共享汽车时从未体验过的。
我几乎没怎么犹豫,当天就办了过户手续。
我把积蓄都掏空了,还找朋友借了点,才凑够了车款。
但我不后悔,当我开着车去接许佳下班时,看到她脸上惊喜又心疼的表情,我觉得一切都值了。
“梁浩,你疯啦?买这么好的车干嘛,得花多少钱啊。”
许佳嘴上埋怨着,眼睛却亮晶晶地打量着车内饰。
“以后就不用挤地铁了,周末还能带你出去玩。”我得意地拍了拍方向盘。
那段时间,我确实体会到了有车的快乐。
我成了同事们羡慕的对象,许佳的闺蜜们也总开玩笑说她找了个潜力股。
我甚至已经买好了求婚戒指,就藏在车子的手套箱里,准备找个风景好的地方,给她一个惊喜。
可好景不长,车子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小毛病”。
第一次是周末,我本来计划带许佳去郊区的湿地公园,导航都设好了。
可车子开出市区没多久,导航屏幕突然一闪,路线被自动更改了。
一个新的目的地出现在屏幕上——城西废弃采石场。
“咦?怎么回事?”我当时没在意,以为是自己不小心碰到了哪里。
我手动把导航改了回来。
可没过几分钟,它又自己跳了回去,那个冰冷的电子女声固执地提醒我:“已为您重新规划路线,前往城西废弃采石场。”
“你这导航是不是坏了?”许佳皱着眉问。
“可能是系统该升级了,没事,我认识路。”我关掉了导航,凭着记忆往湿地公园开。
那天的出游还算愉快,我也很快把这个小插曲忘了。
但第二次,第三次,同样的情况接连发生。
无论我把目的地设置成哪里,只要车子开出市区范围,导航总会不遗余力地想把我引到那个鸟不拉屎的采石场。
就好像那辆车对那个地方有什么执念。
我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
我把车开到4S店,想让他们检查一下车载系统。
维修师傅连接电脑捣鼓了半天,最后告诉我:“先生,您的车机系统是最新版本,没有任何故障记录,一切正常。”
“可它老是自动改导航啊。”
“那可能是信号问题,或者地图APP有BUG,很常见的。”师傅说得轻描淡写。
我将信将疑地把车开了回来。
也许真的是我想多了吧。
直到那天晚上,我和许佳参加完一个朋友的婚礼,回家路上,许佳靠在副驾上睡着了。
夜深了,路上车很少。
我开着车,经过一个岔路口时,鬼使神差地,我没有按照回家的路走,而是顺着导航的指引,朝着那个它推荐了无数次的废弃采石场开去。
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或许是好奇,或许是想证明这真的只是个BUG。
我想去看看,那个地方到底有什么魔力。
02
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车灯只能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道路两旁是黑黢黢的树林,风吹过,树影摇晃,像是无数张牙舞爪的鬼影。
越往里开,路就越颠簸,水泥路变成了坑坑洼洼的土路。
许佳被颠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揉着眼睛问:“梁浩,我们到哪了?这不是回家的路吧?”
“快了,带你去看个地方。”我含糊地回答,心里其实已经有点发毛了。
这里的环境太压抑了,手机信号也变成了一格。
“什么地方啊,神神秘秘的。”许佳嘟囔着,也没多想。
终于,导航显示我们到达了目的地。
我停下车,眼前是一片巨大的深坑,黑洞洞的,深不见底,旁边立着几栋破败的建筑物,大概是以前的工棚,窗户的玻璃都碎了,在月光下露出一个个黑窟窿。
这里就是废弃采石场。
一阵冷风从破碎的窗户里灌进来,我打了个哆嗦。
“梁浩,这什么鬼地方啊?又破又吓人,我们快走吧。”许佳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恐惧。
“马上走。”我也觉得浑身不自在,只想赶紧离开。
我挂上倒挡,准备掉头。
可就在这时,车子突然“嗡”的一声,所有的灯光,包括仪表盘和中控屏,全部熄灭了。
车子熄火了。
我心里一沉,连忙去拧动钥匙。
没反应。
再拧。
还是没反应。
车子像是死了一样,无论我怎么操作,都毫无动静。
“怎么了?”许佳紧张地问。
“没事,可能是电瓶亏电了。”我故作镇定地安慰她,但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
这辆车刚做过保养,电瓶怎么可能说没电就没电?
周围一片死寂,只有风声呜咽,我拿出手机,想打电话求助,可屏幕上那个“无服务”的标志让我心凉了半截。
“怎么办啊,梁浩,我害怕。”许佳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别怕,有我呢。”我抱住她,手心却一片冰凉。
我们被困在这荒山野岭了。
就在我绝望的时候,车子突然又自己启动了。
仪表盘亮起,发动机发出一声低吼,中控屏也重新亮了起来。
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到屏幕上出现了一行我看不懂的文字,像是俄语或者别的什么。
紧接着,车门“咔哒”一声,全部自动落锁。
我和许佳的心同时提到了嗓子眼。
“梁浩,车门锁了!”
我试着去开车门,果然,打不开了。
一种巨大的恐惧感瞬间攫住了我,这已经超出了普通车辆故障的范畴。
这辆车,有问题。
它是有自己“意识”的。
我疯狂地拍打着车窗,但厚实的玻璃纹丝不动,外面是无边的黑暗,我们像是被关进了一个移动的铁皮棺材。
那天晚上,我们不知道是怎么熬过去的。
车子就那么静静地停在采石场中央,不动,也不让我们出去。
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它才像是仁慈地“放过”了我们,车门解锁,也能正常启动了。
我一脚油门,几乎是逃命一样地离开了那个鬼地方。
回到家,我和许佳都像是大病了一场。
“梁浩,把那辆车卖了吧,太邪门了。”许佳脸色惨白,心有余悸。
我也怕了,真的怕了。
我立刻联系了二手车商,想把车处理掉,哪怕亏点钱也认了。
可来看车的师傅检查了一圈,都说车没问题,但给出的价格却比我买的时候低了快一半。
我不甘心,那可是我全部的积蓄。
我安慰自己,也安慰许佳,可能真的是巧合,是电子系统偶尔的错乱。
我们决定再给它一次机会。
但从那天起,车子变得越来越诡异。
有时候,我们正在开车,车里的音响会自己打开,播放一些嘈杂的电流声和听不懂的语言。
有时候,车窗会自己升降,空调会自己调到最大冷风。
最可怕的是,它依然对那个采石场念念不忘,只要有机会,就会试图把我们往那边带。
我感觉自己不是在开车,而是在跟一个看不见的幽灵搏斗,争夺方向盘的控制权。
我和许佳的关系也因此变得紧张,我们开始频繁地吵架,她觉得我为了钱不要命,我觉得她不理解我的压力。
那枚准备求婚的戒指,也一直静静地躺在手套箱里,再也没了拿出来的时机。
我开始失眠,做噩梦,梦里总是我开着车,载着许佳,冲下采石场的悬崖。
我甚至去寺庙求了平安符挂在车里,但一点用都没有。
那辆黑色的奥迪,像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了我的生活。
直到那个雨夜,我最害怕的噩梦,变成了现实。
03
那天是许佳的生日,我特意订了她最喜欢的餐厅,想缓和一下我们之间紧张的关系。
吃完饭出来,天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
我们坐进车里,气氛有些沉闷。
“梁浩,我们谈谈吧。”许佳突然开口。
“谈什么?”
“关于这辆车,我真的受够了,你把它卖了好不好?钱不重要,安全最重要。”
又是这个话题。
我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卖卖卖,你就知道卖!你知道我为了这辆车花了多少心血吗?现在卖掉要亏多少钱你知道吗?”
“钱比我的命还重要吗?”许佳也激动起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
我的话还没说完,车子突然一个急加速,猛地向前窜了出去。
我毫无防备,头一下子撞在了方向盘上。
“你干什么!”许佳尖叫道。
“不是我!”我大吼着,手忙脚乱地去踩刹车。
但没用。
刹车失灵了。
车子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在雨夜的街道上横冲直撞,方向盘也完全不受我的控制。
它自己打着方向,拐上了一条通往城郊的高速。
导航屏幕亮起,那个熟悉的、让我毛骨悚然的目的地再次出现——城西废弃采石场。
它要带我们去那里。
这一次,不是引诱,是强制。
“梁浩!停车!你快让它停下!”许佳的声音已经完全变了调。
车门“咔哒”一声,再次落锁。
我们成了这辆魔鬼座驾的囚徒。
雨刮器疯狂地摆动,车窗外的景象飞速倒退,我能做的只有死死握住方向盘,试图和那股神秘的力量抗衡,但我的力气在它面前,渺小得可笑。
我眼睁睁地看着车子冲下高速,拐上了那条通往采石场的土路。
绝望,彻底的绝望笼罩了我。
这就是导语里发生的那一幕。
我们离悬崖越来越近,车速没有丝毫减慢。
许佳已经闭上了眼睛,放弃了挣扎。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
就在车头即将冲出悬崖的最后一刻,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拉起了手刹。
刺耳的摩擦声响起,车轮在泥泞的地面上划出两道深深的沟壑。
车子一个甩尾,横着撞在了悬崖边一块巨大的岩石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我和许佳的身体猛地前倾,又被安全带狠狠地拽了回来。
世界安静了。
发动机熄了火,只有雨点还在不知疲倦地敲打着车顶。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我们……活下来了。
车头已经严重变形,但幸运的是,驾驶室没有太大问题。
车门还是锁着的。
我看着身边吓得失魂落魄的许佳,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和后怕涌上心头。
够了。
真的够了。
我解开安全带,从手套箱里摸出了那个我一直没送出去的丝绒盒子。
我没打开它,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砸向侧面的车窗。
一下,两下,三下……
钢化玻璃异常坚固,但我的决心更加坚固。
终于,“哗啦”一声,玻璃碎裂。
冰冷的雨水瞬间灌了进来。
我先帮许佳解开安全带,把她从破碎的窗口推了出去,然后自己也狼狈地爬了出来。
我们站在悬崖边,看着那辆差点要了我们命的黑色奥迪,它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安静地趴在那里。
我没有报警。
我该怎么说?说我的车自己想自杀,还想拉上我们垫背?警察只会把我当成疯子。
那天晚上,我们冒着大雨,在泥泞的山路上走了整整三个小时,才走到了有手机信号的地方,叫到了一辆车。
回到家,我们俩都沉默着,谁也没有力气再说话。
第二天,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这辆车背后一定有什么秘密。
我不能把它卖掉,去坑害下一个人。
我要把它弄明白。
我想起我大学时的一个室友,赵凯,他毕业后好像进了一个很神秘的单位,平时朋友圈什么都不发,只说过一句,如果遇到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可以找他。
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拨通了他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梁浩?稀客啊。”赵凯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意外。
“凯子,我……我遇到麻烦了,一件很奇怪,很邪门的事。”我组织了一下语言,把买车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我以为他会笑我,或者觉得我是在讲鬼故事。
但电话那头,赵凯的语气却变得异常严肃。
“梁浩,你现在在哪里?安不安全?”
“我在家,安全的。”
“那辆车呢?”
“还在那个采石场,撞坏了。”
“听着,梁浩,这件事你不要再跟任何人提起,也不要再靠近那辆车。把你家的地址发给我,待在家里,等我的人联系你。记住,是等我们的人联系你。”
他的话里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让我心里一凛。
我意识到,这件事,可能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04
挂掉电话后,我和许佳陷入了漫长的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
我不知道赵凯口中“他的人”会是谁,也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许佳紧紧地抓着我的手,我们谁也不说话,客厅里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大概过了两个小时,我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是梁浩先生吗?”电话那头的声音沉稳而冷静。
“是我。”
“我是国家安全局的,姓郑。我们现在在你家小区门口,方便下来一趟吗?”
国家安全局。
这五个字像一颗炸雷,在我脑子里轰然炸响。
我以为赵凯最多是找个什么特殊部门的朋友,没想到,直接捅到了这个层面。
我和许佳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好,我们马上下来。”
我们换了衣服,乘电梯下楼。
小区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红旗轿车,车牌是普通民用牌照,但车窗贴着很深的膜,看不清里面。
车边站着两个男人,都穿着深色的便装,身材挺拔,表情严肃。
为首的那个年纪稍大,大概四十多岁,国字脸,眼神很锐利,应该就是电话里的郑队长。
“梁浩先生,许佳女士,你们好。”郑队长主动伸出手。
他的手掌宽厚有力,握手的时候,我感觉他的目光像X光一样,把我从里到外扫了一遍。
“郑队长,你好。”
“情况我们已经从赵凯那里了解了一个大概,但还需要你把所有细节,从买车开始,到昨晚发生的事,再完整地复述一遍。”
郑队长的语气很平淡,但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威严。
我们被请上了那辆红旗车。
车子启动后,并没有开往市中心,而是朝着城郊的方向驶去。
在车上,我把所有的经历,包括那些被我当成是错觉的细节,全都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郑队长和另一名年轻的队员一直在认真地听,偶尔会打断我,问一些非常具体的问题。
比如,原车主吴峰的长相,他说过的话,交易时的状态。
比如,导航第一次自动更改路线的具体时间和地点。
比如,中控屏上出现的那些外文,我还能不能回忆起是什么样子。
他们问得越详细,我心里就越发沉。
我知道,这绝对不是一起简单的车辆故障。
“郑队长,我那辆车……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忍不住问道。
郑队长看了我一眼,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梁浩,你以前听过‘特洛伊木马’吗?”
我点点头。
“你买的这辆车,就是一匹现代版的‘特洛伊木马’。”
车子最终停在了那个让我终身难忘的废弃采石场。
让我意外的是,这里已经被拉起了警戒线,好几辆和我之前开的奥迪一模一样的车停在旁边,一些穿着特殊制服的人员正在对现场进行勘查。
我的那辆撞坏的车,已经被一辆大型平板拖车装载了起来,车身被厚厚的帆布盖得严严实实。
“我们的人已经把车回收了,需要带回去进行彻底的拆解分析。”郑队长解释道。
“那……原车主吴峰呢?你们能找到他吗?”
郑队长沉默了一下,才开口:“吴峰这个人,我们查过了。他提供给你的身份信息和联系方式,全都是假的。这个人,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我的心一沉再沉。
一个用假身份卖给我一辆“杀人汽车”的神秘人。
他到底是谁?他想干什么?
我和许佳被带到了一个我们从未来过的地方,像是一个不对外开放的招待所,环境很安静,守卫也很森严。
郑队长告诉我们,为了我们的安全,也为了配合调查,我们需要在这里暂住一段时间。
我们的手机被暂时收走了,换成了内部联系的设备。
生活一下子从喧嚣的都市,切换到了与世隔绝的状态。
我和许佳反而感到了一丝久违的安心。
至少在这里,我们不用再担心那辆会自己开动的汽车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每天都要接受好几个小时的问询,回忆和那辆车有关的一切。
有技术人员拿着各种奇怪的符号让我辨认,试图还原出中控屏上出现过的外文。
有心理专家和我们聊天,评估我们的精神状态。
日子过得平静又压抑。
直到一个星期后的下午,郑队长再次找到了我们。
他把我带进一间会议室,许佳留在了房间。
会议室里的大屏幕上,显示着一张照片。
那是一辆被完全拆解开的黑色奥迪,零件铺了一地,就像一具被解剖的钢铁尸体。
“梁浩,我们找到原因了。”
郑队长指着屏幕上一个被放大的部件。
那是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黑色小盒子,上面布满了复杂的电路。
“这是什么?”
“一个高度集成的信号基站、数据处理器和远程控制模块。简单来说,就是这辆车的大脑,一个不属于原厂的,被非法加装上去的大脑。”
郑队长顿了顿,说出了一句让我脊背发凉的话。
“它被巧妙地伪装成一块底盘加固件,安装在车底,直接接入了车辆的CAN总线系统。也就是说,有人可以通过这个东西,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完全接管你的车。”
05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远程接管我的车?
那岂不是说,从我买下这辆车开始,我就像一个提线木偶,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和操控之下?
那些导航的自动更改,车门的自动落锁,音响里传出的怪声,甚至最后那场疯狂的“自杀式袭击”,都不是什么灵异事件,而是有人在背后,像玩一个电脑游戏一样,操控着我的车,也操控着我的命运。
“是谁干的?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的声音有些发抖。
“这正是我们想知道的。”郑队长切换了另一张图片。
图片上是那个黑色小盒子的内部结构图,密密麻麻的芯片和线路看得我眼花缭乱。
“我们的技术专家分析过了,这个装置的技术水平非常高,属于军用级别,绝不是民间黑客能搞出来的东西。它不仅能窃听车内所有的声音,定位车辆的实时位置,还能通过网络上传和下载数据。”
“上传下载数据?”
“对。”郑队长指了指地图上的一个红点,“这个采石场,就是他们预设的一个数据中转站。这里信号屏蔽严重,人迹罕至,非常适合进行秘密的数据交换。这辆车之所以一次一次地想开到这里,就是因为它接收到了指令,需要来这里上传它收集到的情报,或者下载新的指令。”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
“那……它想撞死我们,也是收到了指令?”
“有两种可能。”郑队长的表情很严肃,“第一,对方发现这辆车可能已经暴露,或者你这个‘驾驶员’已经不受控制,所以决定远程销毁证据,包括车和车里的人。第二,这本身就是一次警告或者测试。”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让我感到不寒而栗。
在那些看不见的黑手眼里,我和许佳的命,可能就跟路边的蚂蚁一样,随时可以被轻易碾死。
“那原车主吴峰呢?”我追问道,“他到底是什么人?”
“我们通过你提供的各种线索,利用技术手段,最终还是锁定了他的真实身份。”
郑队长调出了另一份档案,上面有一张证件照。
照片上的人,就是那个卖车给我的吴峰,但名字却完全不同。
“他叫高志强,是国内一家顶尖军工研究所的工程师,负责一个涉密项目。三个月前,他突然失踪,研究所报了案,我们一直在秘密调查。”
军工研究所的工程师。
涉密项目。
失踪。
这几个词联系在一起,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他……是间谍?”
“目前看来,是的。”郑队长点了点头,“他窃取了大量的机密资料,储存在这个特制的车载基站里,然后通过出售这辆看似普通的二手车,把它交到下一个接头人的手里。这是一种非常隐蔽的情报传递方式,我们称之为‘移动死信箱’。”
我彻底明白了。
我,梁浩,一个普普通通的程序员,就因为贪便宜买了一辆二手车,竟然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一个间谍情报传递链条上的一环。
我每天开着上下班,载着女朋友兜风的车,实际上是一个移动的军火库,里面装着能威胁到国家安全的机密。
而我这个“快递员”,在对方眼里,一旦失去利用价值,就可以随时被“处理”掉。
“那……高志强人呢?”
“半个月前,有人在邻省的一条河里发现了他的尸体,警方的结论是失足落水,意外死亡。”郑队长看着我,“现在看来,恐怕不是意外那么简单。他很可能是在完成交易后,被他的上线灭口了。”
我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了。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如果那天晚上,我没有拉起手刹,我和许佳的下场,恐怕也会被定义为一场“意外”。
“郑队长,那你们找到买家了吗?就是……原本应该从我手里‘接走’这辆车的人?”
“还没有。”郑队长摇了摇头,“对方非常狡猾,高志强死了,线索就断了。他们可能也没想到,这辆车会阴差阳错地卖给你这么一个完全无关的普通人。所以他们一直在远程观察,测试,试图搞清楚状况,这才有了你经历的这一系列怪事。”
“那现在怎么办?”
“现在,我们需要你的帮助,梁浩。”
郑队长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我们需要你,把这场戏,继续演下去。”
06
“演下去?怎么演?”我完全没明白他的意思。
“对方的最终目的,是拿回藏在车里的东西。现在车在你手上,他们失去了目标。但如果,这辆车重新出现呢?”
郑队长的计划大胆得让我心惊肉跳。
他们要修复那辆奥迪,抹掉所有碰撞的痕迹,让它看起来完好如初。
然后,让我继续像往常一样开着它上下班,生活。
“你们想……引蛇出洞?”
“没错。”郑队长肯定了我的猜测,“这是目前唯一能把他们揪出来的办法。那套设备我们已经做了处理,核心数据被我们取出来了,但它的定位和远程控制功能,我们做了反向破解,现在由我们的人在后台掌控。也就是说,那辆车现在是我们的诱饵,而你,梁浩,是那个拿着鱼竿的人。”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让我去当诱饵?
去面对一群心狠手辣,能随意杀人的间谍?
我只是个普通人,我只想过安稳的日子。
“我……我能拒绝吗?”我艰难地开口。
“当然可以。”郑队长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这是你的权利。如果你拒绝,我们会立刻把你和许佳女士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更换身份,开始新的生活。这件事,你就可以当做从来没有发生过。”
更换身份,开始新的生活。
听起来像是一种解脱,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却堵得慌。
难道我就要像个懦夫一样,带着恐惧和不安,躲藏一辈子吗?
那些人差点害死我和许佳,就这么算了?
高志强就这么白死了?
我看着屏幕上那堆冰冷的汽车零件,想起了那个雨夜,许佳绝望的哭喊,想起了我砸碎车窗时,满手的鲜血和玻璃渣。
一股说不出的情绪在我胸中翻涌。
是愤怒,是不甘,也是一种被推到悬崖边后,不得不奋起反抗的勇气。
“如果我答应,你们能保证许佳的安全吗?”我抬起头,直视着郑队长的眼睛。
郑队长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赞许的微笑。
“我们会动用一切力量,保证你们所有人的安全。你不会是一个人,你的身后,是整个国家。”
这句话,给了我无穷的力量。
“好,我干。”
我回到房间,把郑队长的计划告诉了许佳。
我以为她会激烈地反对,会哭,会闹。
但她只是静静地听着,然后走过来,紧紧地抱住了我。
“梁浩,我支持你。”她的声音很轻,但异常坚定,“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定要活着回来。我还等着你跟我求婚呢。”
我愣住了,伸手到口袋里,摸到了那个冰冷的丝绒盒子。
原来她早就知道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接受了密集的培训。
如何使用他们给我的特殊通讯设备,如何识别可疑人员,在遇到紧急情况时如何发出求救信号,甚至还包括了一些基础的格斗和驾驶技巧。
我不再是一个普通的程序员,我的身份变成了一个代号——“渔夫”。
一个星期后,那辆黑色的奥迪,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
它被修复得天衣无缝,和我刚买到它时一模一样,甚至连车漆都更加光亮。
但我知道,它已经不一样了。
它的“心脏”,现在掌握在我的同伴手里。
我坐进驾驶座,手握住方向盘,深吸了一口气。
“准备好了吗,渔夫?”耳机里传来郑队长的声音。
“准备好了。”
“行动开始。”
我发动汽车,缓缓驶出了这个我待了半个多月的秘密基地。
阳光照在挡风玻璃上,有些刺眼。
外面的世界,车水馬龍,和我离开时没什么两样。
但我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
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从我拧动车钥匙的这一刻,正式打响。
07
我的生活恢复了“正常”。
我每天开着那辆奥迪上下班,周末会带着许佳去商场逛街,看电影。
一切都和从前一样,但又完全不一样。
我知道,在城市的某个角落,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保护着我,也有无数双眼睛在贪婪地盯着我,或者说,盯着我开的这辆车。
我的车里被安装了全方位的监控设备,我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会实时传回到指挥中心。
郑队长他们给了我一个伪装成充电宝的紧急呼叫器,还有一个戴在手腕上的智能手表,可以监测我的心率,一旦出现异常波动,他们会立刻介入。
许佳也搬来和我一起住,这是郑队长的安排,他说把我们集中在一起,更容易保护。
日子在一种平静的紧张中一天天过去。
一个星期,两个星期……
对方似乎很有耐心,一直没有动静。
我甚至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已经放弃了。
“不要掉以轻心,”郑队长在耳机里提醒我,“越是平静,越说明他们在策划着什么。你只需要像平时一样,不要露出任何破绽。”
我努力让自己放松,但紧绷的神经却很难真正松弛下来。
直到第三个星期的周五。
那天我下班,像往常一样开车回家,在经过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时,一辆白色的面包车突然从侧面挤了过来,和我并排停下。
面包车的车窗摇了下来,副驾驶上的人冲我招了招手,示意我摇下车窗。
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冷静,梁浩,看看他想干什么。”耳机里传来郑队长的声音。
我深吸一口气,按下了车窗按钮。
“兄弟,你这车卖不卖?”副驾驶是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笑嘻嘻地问我。
“不卖。”我冷冷地回答。
“别急着拒绝啊,”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递过来一根,“交个朋友。我老板特别喜欢你这款车,愿意出高价。比你买的时候,再加五万,怎么样?”
比我买的时候还高五万?
这绝对不正常。
“不好意思,这车我开着挺顺手,不打算卖。”我拒绝了他。
“行吧,不勉强。”男人收回了烟,冲我笑了笑,“兄弟,留个电话呗,万一你哪天想卖了,随时联系我。”
他说着,递过来一张名片。
绿灯亮了。
我接过名片,没再说话,一脚油门开了出去。
从后视镜里,我看到那辆面包车并没有跟上来,而是拐向了另一个方向。
“干得好,梁浩。把名片上的信息报给我们。”郑队长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
回到家,我把名片上的名字和电话报给了指挥中心。
“鱼上钩了。”
半个小时后,郑队长告诉我,名片上的电话是一个不记名的号码,而那个所谓的汽修厂地址,也是假的。
对方开始试探了。
第二天是周六,我按照计划,开车带许佳去市郊的一个大型购物中心。
我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
“渔夫,注意,B区37号车位,一辆银色别克,车里有人。”耳机里传来指令。
我假装没在意,和许佳有说有笑地走进了商场。
但我的余光一直留意着那辆别克。
我们逛了大概两个小时,当我提着大包小包和许佳回到停车场时,我发现我的车旁边,多了一个男人。
他正在围着我的车打转,还时不时地弯下腰,似乎在看我的车底盘。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别慌,他只是在确认。你正常走过去。”
我强作镇定,和许佳一起走向我的车。
那个男人看到我们,并没有躲闪,反而迎了上来。
“帅哥,你这车保养得真不错啊。”
“还行吧。”我打开后备箱,把东西放进去。
“想不想给你这车做个免费的深度保养?我们店新开业,搞活动。”男人热情地递上一张传单。
又是这一套。
“不用了,谢谢。”
我拉着许佳上了车,迅速驶离了停车场。
“他们越来越急了。”郑队长说,“看来他们已经确认了车没问题,下一步,可能就要动手了。”
果然,当天晚上,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电话那头,是白天在停车场遇到的那个男人。
“梁先生,考虑得怎么样?免费的保养,还能免费给你的车机系统升个级。”
“升级?”
“是啊,你这车的系统有点老了,我们有最新的破解版,能解锁很多隐藏功能。”
图穷匕见了。
他们的目的,就是想接触到这辆车,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我怎么相信你们?”我按照郑队长教我的话术,装出怀疑的口气。
“明天上午十点,城西废弃采石场,你把车开过来,我们的人当面给你演示。你觉得满意,我们再做。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带上你女朋友一起。”
城西废弃采石场。
又是这个地方。
那里,是这一切开始的地方,也将在那里结束。
“好,我考虑一下。”
挂掉电话,我手心全是汗。
“梁浩,”郑队长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清晰而有力,“收网的时候到了。”
08
第二天,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我开着车,许佳坐在我身边,她的手心冰凉,但我能感觉到她传递给我的力量。
我们再次驶向那个废弃的采石场。
和以往不同,这一次,我的心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即将奔赴战场的决绝。
“渔夫,我们的人已经全部就位。采石场周围的山林里,有我们的狙击手。你的车后方三百米,有我们的突击小组。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郑队长的声音像定心丸,让我平静了不少。
车子开进采石场,我看到昨天那个男人和另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一栋破败的工棚前。
那辆白色的面包车就停在旁边。
我把车停在他们指定的位置,熄了火。
“梁先生,真准时。”男人笑着走过来,拉开了我的车门。
他的眼神在我车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许佳身上,似乎在确认我们没有带其他人。
“东西呢?”高大男人开门见山,声音沙哑。
“什么东西?”我装作听不懂。
“别装蒜了!”高大男人脸色一沉,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黑色的手枪,对准了我,“高志强那个蠢货,把不该带出来的东西,放在了这辆车里。交出来,你们俩就能活命。”
许佳吓得惊呼一声,我立刻把她护在身后。
“冷静,梁浩,拖延时间。”耳机里传来指令。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只是来做保养的。”我强迫自己和他对视。
“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是不会老实的。”高大男人冷笑着,把枪口转向了许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手腕上的手表突然发出一阵轻微的震动。
行动的信号。
我猛地一推身边的高大男人,同时大喊一声:“动手!”
几乎是同一时间,周围的山林里响起了数声沉闷的枪响,那是装了消音器的狙击步枪在开火。
白色面包车的轮胎瞬间被击穿,发出一声爆响。
一直站在旁边的那个男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发子弹击中了肩膀,惨叫着倒在地上。
高大男人反应极快,他地上一滚,躲到我的车后,举枪还击。
数辆黑色的越野车从采石场的入口处呼啸而至,车上跳下来十几个全副武装的突击队员,呈战斗队形迅速包抄过来。
现场瞬间变成了一个小型战场。
我拉着许佳,按照事先演练好的路线,迅速趴在地上,躲到了一块巨石后面。
子弹在头顶呼啸而过,碎石飞溅。
高大男人显然是个亡命之徒,他以我的车为掩体,负隅顽抗。
“停止抵抗!你已经被包围了!”郑队长拿着扩音器大喊。
回应他的,是一阵疯狂的扫射。
突然,我看到那个高大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遥控器一样的东西,狠狠地按了下去。
“不好!他要引爆!”耳机里传来技术人员惊恐的叫声。
我心里一惊,他们竟然还在车上留了后手!
“轰!”
一声巨响,我的那辆黑色奥迪,瞬间被一团火球吞噬。
爆炸的气浪把我们掀翻在地,滚烫的金属碎片像雨点一样落下。
我下意识地把许佳死死地压在身下,后背传来一阵灼烧般的剧痛。
枪声停了。
硝烟散去,那个高大男人已经倒在了血泊中,他的胸口有一个醒目的弹孔。
一切都结束了。
我挣扎着爬起来,后背火辣辣地疼,但还好,只是被碎片划伤了。
许佳安然无恙。
郑队长快步走到我们面前,检查了一下我的伤势。
“没事吧?”
“没事,死不了。”我咧嘴笑了笑,牵动了伤口,疼得直抽气。
“干得漂亮,梁浩。”郑队长拍了拍我的肩膀。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高大男人是境外间谍组织在国内的一个小头目,他们这个小组,已经被我们一网打尽。
至于那辆车,郑队长告诉我,幸好事先已经把核心数据取了出来,爆炸只是销毁了一个空壳子。
我和许佳在医院待了一个星期。
我的伤不重,但需要静养。
那段时间,许佳寸步不离地照顾我。
出院那天,阳光很好。
我们没有打车,而是选择去坐地铁。
挤在人潮涌动的车厢里,闻着身边各种混杂的气味,听着报站的广播声,我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安宁。
“梁浩,”许佳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轻声说,“我们以后还是挤地铁吧。”
“好。”我笑着回答。
我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迟到了很久的丝绒盒子,在摇晃的车厢里,单膝跪地。
“许佳,嫁给我吧。”
周围的人群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和起哄声。
许佳的眼眶红了,她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的生活,终于回到了正轨。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像郑队长他们一样的人,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地守护着我们的安宁。
而我,也曾有幸,成为过他们中的一员。
虽然,只是一个临时的“渔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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